close
                                                

        很喜歡這樣的說法:「上帝無法照顧每個人,所以創造了母親。」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麼苦,直到生第一個孩子,才知道為什麼把生日叫做「母難日」。
 
從入院到生下孩子,熬了23個小時,雖然前20個小時有幾針的「無痛分娩」加持,但隨著體力與精神的點滴耗弱,人已瀕於瘋狂狀態:每五分鐘就收縮的陣痛,排山倒海襲來,吃掉我的理智,蝕掉我的耐性,拉梅茲呼吸法早已忘掉(事實上我好像也學不好。)我只是一直跟護士哀求,讓我進產房把孩子生下來,我無視身旁親人的鼓勵,誰的安慰都聽不進去,只有令人想死又死不了的劇痛密集地折磨著。不過我卻對母親的手有感覺,媽媽來看我,我一把抓住她,媽媽的手好粗糙啊,印象中小時候媽媽的手不是這樣的……我流著眼淚看著媽媽,只有她知道我多難受,媽媽呀,您怎能生了三個?我心裡這樣想,她告訴我要撐下去,也許就是這個力量助我撐到產台上。
 
護士為了安撫我,決定先「騙」我進產房,我因為以為自己快生了,果真安靜下來,沒想到進到產房,被架上產台後,又在裡面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偌大的產房,只有我和兩個護士,當她們要我把兩隻腳大剌剌掛在撐腳器上時,我覺得自己是待宰的牲畜,想著昨天進來就失去了的羞恥與隱私,躺著任護士解尿、打針、換褥墊……臨生產之際,更要雙腳大開,我不知道在成為母親之前除了忍受劇痛還要被剝下矜持與尊嚴,當孩子在產道裡努力破繭而出時,我也在成為母親的過程裡備受煎熬。
 
那漫長的一個多小時,我只是不斷聽從護士的指示,如何呼吸、用力,我盯著頭上那四格的的日光燈,跟密集的劇痛與刺骨的寒冷對抗,護士說我用力錯誤,臉上與眼睛的微血管都破裂了,護士要我繼續加油,並且裝上寶寶心跳監測器,我看她還不打算通知醫生來接生時,我就知道這時只能靠自己了。
 
於是我不哭了,我只想安全地把寶寶生下來,專心而全力地配合護士,我因此滿頭大汗。當護士問我,她們兩人要合力壓我的肚子,可以加快產程,不會傷害到寶寶但我卻會更痛時,我已經沒辦法拒絕了,反正我沒死,再痛也沒感覺了吧我這麼想,但是當兩位護士用力往我肚子一壓時,我的眼淚立刻飆了出來,產房裡教人直打哆嗦的冷全教那巨大的疼痛取代了,我的意識完全與身體分離了,只依稀聽見寶寶的心跳聲碰碰響著……。然後醫生進來了,先生和表姊戴著帽子、口罩,穿著手術服也跟進來了,所有的人彷彿都以慢動作的方式在我眼前出現,醫生什麼時候幫我剪會陰,什麼時候幫我打麻醉針,我都沒有知覺了,我微弱的意識只剩下:寶寶的聲音呢?寶寶怎麼沒哭呢?
 
奇怪的是,當我幾個小時後被推進恢復室休息,儘管下身還流著大量的血,肉體倦極了,我的精神反而異常亢奮,一旁的先生睡著了,我卻張著雙眼,眼淚直流,想著這二十三個小時的折磨,居然也順利地將孩子生下來了,我對自己感到萬分的驕傲,彷彿爬過天堂路試煉的勇士,我給自己戴上勇者的徽章:I survived !我終於成為母親。
 
是否就是這番磨難的過程,教我能在照養孩子的時候具備更多的能量與毅力?可以忍受好幾年每夜的餵奶與睡眠不足;可以白天上班晚上撐著,哄睡生病哭鬧的嬰兒?可以放棄所有的享受與自由,將時間完全給孩子照顧她陪伴她?
 
我以身為母親而自豪,也向全天下的母親致敬。
 
沒有經歷生產的痛便不知自己也在出生那天教自己的媽媽吃盡苦頭,而且還持續三十幾年無怨無悔地愛我。
 
媽媽是我的天使。
 
讓我們來讀余光中的〈母難日〉吧!在媽媽還陪著我們時,多孝順她,讓她知道她多麼了不起,她對我們有多重要。
 

       母難日三題 余光中 

        今生今世
 今生今世
 我最忘情的哭聲有兩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開始
 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終
 第一次,我不會記得,是聽你說的
 第二次,你不會曉得,我說也沒用
 但兩次哭聲的中間啊
 有無窮無盡的笑聲
 一遍一遍又一遍
 迴盪了整整三十年
 你都曉得,我都記得
 
     矛盾世界
 快樂的世界啊
 當初我們見面
 你迎我以微笑
 而我答你以大哭
 驚天,動地
 
 悲哀的世界啊
 當初我們分手
 我送你以大哭
 而你答我以無言
 關天,閉地
 
 矛盾的世界啊
 不論初見或永別
 我總是對你大哭
 哭世界始於你一笑
 而幸福終於你閉目
 
      天國地府
 每年到母難日
 總握著電話筒
 很想撥一個電話
 給久別的母親
 只為了再聽一次
 一次也好
 催眠的磁性母音 
 
 但是她住的地方
 不知是什麼號碼
 何況她已經睡了
 不能接我的電話
 「這裡是長途臺
 究竟你要
 接哪一個國家?」
 
 我該怎麼回答呢
 天國,是什麼字頭
 地府,有多少區號
 那不耐的接線生
 卡撻把線路切斷
 留給我手裡一截
 算是電線呢還是
 
 若斷若連的臍帶
 就算真的接通了
 又能夠說些什麼
 「這世界從你走後
 變得已不能指認
 唯一不變的只有
    對你永久的感恩」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joyjaso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