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赫赫

     雖然和小盧媽媽鬧得很不愉快，小盧還是留下來了。（註）

     在輔導老師、主任、職工阿伯和護士阿姨的關懷下，原本只想賴在輔導室的小盧，從一天進教室一節課，到主任規定他：「說好了，今天要有四節課待在班上。」漸進式地「被迫」融入我們班，直到早自習就把書包揹進教室，坐在他自己的位置，我們都盡量抱平常心，好像他一直是我們的一份子一樣。

     過幾天，他突然完全上軌道了，不再跑去打電話希望媽媽來帶他回家；肚子不痛，頭也不暈了，健康中心不去了。他開始在班上交朋友了。

     第一個朋友就是那個被他解讀為罵他手殘的同學。

     然後，我知道他愛打籃球，對同學親切又和善，雖然有時候做掃地工作會打混，但要求了便能改善。

     比較頭痛的是，小盧幾乎每天遲到，原因是貪玩電腦，全家睡遲，爬不起來之故。和盧媽媽溝通，盧媽媽說我有跟他說，叫他早點睡，他都講不聽啊！（導師O.S：講不聽就把電腦關掉，誰是媽媽啊？）

      為了怕他拒學症復發，我只好總是提醒而不是苛責，反正糾察隊會登記，期末他就知道因為遲到損失多少榮譽卡的分數。

       沒想到連校外教學當天，大家集合完畢還不見他的人影，很怕延誤全體行程，我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媽媽不是說他很想去嗎？」打了家裡電話，居然變成空號，我只好衝回辦公室找盧媽媽的手機，盧媽媽還在睡夢中的聲音說道：「老師，抱歉，小盧昨天晚上在家裡昏倒，我不敢讓他去，我本來要打電話給妳，卻沒有妳的電話號碼。」（導師O.S：鬼才相信，孩子的聯絡簿上不是有抄嗎？不然早上打電話到辦公室也行啊！）

      沒責任感的家長很多，沒禮貌的更多，盧媽媽為最。當小盧還在輔導室輔導時，有一天難過極了，輔導老師致電盧媽媽，盧媽媽在電話裡答應兒子，中午在校們口接他回家，輔導老師中午陪他等，以為等小盧走就能用餐，盧媽媽卻放鴿子，手機怎麼打都不通，輔導老師因此錯過了營養午餐打飯的時間。下午接通了，盧媽媽說，我騙兒子的啦！他這樣鬧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告訴自己，除非小盧惹我，不然我打死都不跟盧媽媽通電話了！

     幸好小盧很識相，功課雖然差了點（每天在家狂打電腦，功課怎麼可能好？）作業常遲交，但是總能在最後期限安全過關；也許他在乎榮譽卡分數，遲到的情況越來越少；個子小，動作敏捷，運動會的團體跳繩賽，他還主動爭取參賽的機會。

     最近，國文小考有很明顯的進步，聯絡簿每週的兩篇日記主題永遠是籃球，但卻簡潔有趣，有時是和弟弟合作狂電對手，有時是和同學鬥牛的實況報導，我大大地讚美他一番，小盧就越寫越帶勁兒。

     三天前，開始為期三天的第二次段考，我改完國文考卷，在吾班13個不及格的慘況下，小盧竟考了72分，上一次他只有52分！

     昨天上午，最後一天考試，第一節考英文，小盧又遲到了，我心裡想：「小盧，你不趕快來，老師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結果，一小時的英文科考完了，小盧還是沒出現。

     我回辦公室撥打電話，盧家電話依然是空號，盧媽媽手機關機。好啊，連段考也睡過頭，太誇張了，只好換盧爸爸上場，第一通佔線，難道是盧爸爸正忙著執行警察職務？你兒子錯過段考，現在打擾你也沒辦法了，我又再撥。

     盧爸爸的電話通了……

    「喂，小盧爸爸嗎？我是◎☆□※◎☆□※△，小盧的導師，小盧早上沒來考試ㄋㄟ？」

     盧爸爸非常粗魯地說：「妳不要吵啦！小盧在加護病房快往生了，我們會再通知你！」隨即掛我電話。

     我聽到小孩的尖叫聲。

     去訓導處問，早上是否有學生的交通事故？主任茫然地說：有嗎？沒有接到任何通知啊。看著考完按耐不住興奮，準備要去逛街、旗津玩的學生們，他們都很驚訝，有男生說：「昨天下午我們還一起打球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晚上，我鼓起勇氣撥了盧媽媽的手機，通了，盧媽媽說：「小盧中午就過世了。」

     早上六點多，小盧發出痛苦的聲音吵醒了弟弟，一看才發現他已抽搐翻白眼，叫來救護車，在車上就已量不到脈搏，送到醫院醫師電擊，還是搶救無效啊！

     為什麼，小盧有什麼病嗎？

     沒有啊老師，沒有家族的病史，只有之前，他在家裡昏倒那次，十五分鐘後醒來也沒怎樣，我就是想說他說不會痛，所以也沒帶到醫院檢查，誰知道會變成這樣！醫生說要解剖遺體才知道怎麼回事，我們不想，想讓他很完整，可是沒辦法啊，法醫星期一就會解剖小盧了。

      盧媽媽繼續哭著說：

      老師，他跟我們的緣分太短了，好不容易跟妳和大家的感情建立起來，前天考試，第一次要我不用去載他，他和同學一起回家；也是第一次沒立刻上樓，和同學在樓下吃了東西才進門，他說他以後都要這樣。

     小盧還告訴我這次數學考很好哦，今天的作文他要好好寫，上次妳給了他四級分，他好高興……

     小盧缺考的寫作測驗題目竟是：我最難忘的人。 

     沒想到小盧用這種方式教我們永遠記得他！

註：請看轉學生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