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哪裡看到這四個字:哀樂中年。雖然我不想承認自己已然來到這歲數,可人生的變幻,卻也教爽朗的我有時也有說不出的苦。
苦的是,覺得自己可以改變什麼,卻發現僅是痴人說夢;苦的是,以為現下即是永恆,卻心驚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而最難釋懷的是,眼見人生悲歡離合,卻只能抱憾「此事古難全」。
去年十一月初,輔大幫揪團組了一個太魯閣馬拉松旅遊團,在台北租了一節台鐵車廂,二十幾人浩浩蕩蕩從宜蘭取道前往花蓮,報名跑馬拉松的就去跑步,剩下的就吃喝玩樂,各取所需,玩得不亦樂乎。就這一次,和CH有了比較多的談話。
儘管CH病得很重,但看起來仍精神奕奕,也許一路海岸風景如畫,小兒笑語喧嘩,他最重要的一群好友妙語如珠,大大減輕了身體的不適,他一面拿起桌上的薯片零食嚐嚐,一面與我聊聊病後飲食改變的細節,實際的內容我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我還記得凹陷雙頰上那抹燦爛的笑。
隔天,在松濤別館遇雨,索性讓孩子待在展覽室逛逛,館外有詩人以海洋入詩的主題立牌,我饒富興味地看著,CH剛好走過,搖著頭說:「我啊,頭腦太硬,就是讀不懂詩,可能是我沒想像力吧!」我指著幾行詩,企圖向他解釋:「發揮想像力並不難。」鼓勵他:「沒關係,我也常常看不懂,有感覺就夠了,也不是很多詩都難了解。」他又笑一笑,很開心的樣子。
一次暢快的旅行,兩次短暫的交談,我希望自己永遠不要忘記。
母親過世使我明白什麼是被掏空的感覺。CH走了是解脫,可對他的妻兒卻是巨創。我提醒Jason,要注意CH的太太。Jason明白,他說,CH一再交代,請同學們不要忘了還有她在。
存在與不存在。對活著的人,失去摯愛,是另一種死亡。
聽說CH的大哥會主導喪禮事宜,而他太太打理的是「文件」。腦海裡登時浮現「除戶」兩個字,原來我們活在這世間,還要靠著那些文件資料、電腦數據才足夠證明我們的存在,而母親過世,身份證不但繳銷,連帶戶口名簿重新註記,那全新的戶口名簿,已經沒有媽媽的位置。辦這些手續雖然就是個手續,但沒有一次不在那些外人面前硬是把眼淚給吞回去。這公事公辦的過程裡,沒有人明白我從此失去的是什麼。
這張照片就是CH與我們在花蓮時拍的,他背後的雕塑品像不像肩膀上站了一隻白鴿?
在臉書上看到照片時就在心裡默禱,我不知道CH是不是也跟我媽媽一樣,在另一個世界裡安然無恙,但我情願想像,以詩人之眼,祝福他像一隻遠颺的白鴿,飛翔在無病無痛的國度裡,飛翔在他妻兒心裡,在他那群一起年輕一起瘋狂過的老友的回憶裡,不要牽掛,有我們在,我們會與她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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