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赫赫

剛陪學生考完國中第一次基測，我以為自己大約要功成身退了，星期天的下午才剛逛完書店準備做晚餐時，注意手機有兩通未接來電，想說一定是解放了的學生打來跟我哈拉的，回電竟是哽咽的高手M，基測中心已公布答案，M中箭落馬，錯誤總題數過了兩天，至今仍不敢告訴我。

我帶著沈重的心情，趕著當晚就做完基測的國文題，回想基測第一天高手們考完國文下樓的第一句話：好難！我的心情跌至谷底，明明比去年簡單，為什麼高手說難，糟糕了！

果不其然，心裡預估能上第一志願的有兩個就摔在國文科，一口氣錯三題，差點換我哭出來：「孩子，是老師教不好嗎？」

可是老師沒有沮喪的權利，高手落淚，妳要更有肩膀，那不哭的其中一個最教人掛心，我們總是以為努力一定有收穫，但如果最努力的卻摔得最慘，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我在做北北基聯測題目時看到龍應台的文章：

我們拚命地學習如何成功衝刺一百米，但是沒有人教過我們：你跌倒時，怎麼跌得有尊嚴；你的膝蓋破得血肉模糊時，怎麼清洗傷口、怎麼包紮；你痛得無法忍受時，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別人；你一頭栽下時，怎麼治療內心淌血的傷口，怎麼獲得心靈深層的平靜，心像玻璃一樣碎了一地時，怎麼收拾？

幸好還有第二次基測。

但是明年的考生就沒這個機會了。從一次聯考定高下，改到兩次基測選一次最高分，接著是樂學計畫加上一次基測，今天報紙還在爭論「十二年國教是假免試」，不管怎麼改，學生依然水深火熱。

我只是不懂，為什麼全三年級失常的高手這麼多？是學生壓力過大、抗壓性太差？還是學習態度不對，基本功不紮實？國文科考的都是基本概念加上大量的閱讀測驗，如果這份考題拿來當練習題，結果是否完全不同？

檢視考題，我卻被其中一題給惹惱了，長年的怨氣在填寫基測中心給老師的問卷裡一股腦兒地宣洩出來：哪個豬頭設計了這一題，叫他「踹共」！

29.   下列詞語「　」中的字，哪一組讀音相同？

(A)照「耀」／跳「躍」

(B)花「蕊」／燭「芯」

(C)良「莠」不齊／清「秀」

(D)鑲金「嵌」玉／「遷」徙

請問你的答案是（A）還是（D）？正確答案當然是（D），但是為什麼（A）不行？因為跳躍的「躍」字，以前分成讀音「ㄩㄝˋ」與語音「ㄧㄠˋ」，為了考試要有統一的答案，教育部成立了一個「 一字多音」審定小組，把我們小時候學的「破音字」修訂後改叫「一字多音」，以前「大躍進」我們可以唸成「大ㄧㄠˋ進」，「一字多音」出現之後就把那個比較通俗的音給刪了，要我們教學生唸成「大ㄩㄝˋ進」。

是可忍孰不可忍，君不見「歌仔(ㄗㄞˇ)戲」搞成了「歌ㄗˇ戲」，在輿論壓力之下又改回來；但小學課本不教「友誼(ㄧˊ)」，要唸成「友ㄧˋ」了！你說說看：「我們友誼ㄧˋ深厚」有多少人不會一頭霧水？

一個注音好端端地有多種唸法是礙著誰了？語言是活的，「讀音」跟「語音」為什麼不能和平共處？就為了考試要有個「唯一標準」，該死的考試領導教學，幾十年來硬是靠那幾位活在象牙塔的老學究變動了三次，活該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記性不好還敢當國文老師，光是教學生「一字多音」就要去掉我半條小命！

只是考這個「(A) 照『耀』／跳『躍』」到底有什麼意義？那麼多「始終如一」的注音可以考出學生的程度，卻偏偏出這個為難學生，美其名叫「誘答選項」！請基測中心的袞袞諸公將心比心，在這多錯一題就可能上不了第一志願的年代裡，你們是否聽見孩子心碎的聲音？而我們這樣的考法到底要把孩子帶往哪裡去？當我們閉門造車自以為是時，大陸、香港和新加坡誰管你「一字多音」？

悲哀的是，我既改變不了現狀也沒種憤而辭職，而我那些還在暗夜裡哭泣的孩子們啊，老師要怎麼做才能讓你重新振作，對學習仍然懷抱熱情，對自己仍舊充滿信心？